旅行志02：魔都与浮生六记

余生乾隆癸未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，正值太平盛世，且在衣冠之家，居苏州沧浪亭畔，天之厚我，可谓至矣。东坡云：“事如春梦了无痕”，苟不记之笔墨，未免有辜彼苍之厚。因思《关雎》冠三百篇之首，故列夫妇于首卷，余以次递及焉。所愧少年失学，稍识之无，不过记其实情实事而已，若必考订其文法，是责明于垢鉴矣。

他们说清代沈复的《浮生六记》是一本奇书，林语堂称赞书中芸娘是“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”。

芸，我想，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。她并非最美丽，因为这书的作者，她的丈夫，并没有这样推崇。但是谁能否认她是最可爱的女人？她只是我们有时在朋友家中遇见的有风韵的丽人，因与其夫伉俪情笃，令人尽绝倾慕之念。

而直到一年前我才刚刚知道这本书的存在，是看到省昆和上海大剧院创排的当代昆曲《浮生六记》剧照，被精致的雯明组合吸引，可惜巡演已经结束。

图源 @日寺小兀

至10月，惊闻打磨后的2.0版将在11月6日上海首演，期待一整年的戏剧再次开票当然不能错过，迅速选个好位置着手准备去上海。

正如票上日期，中间接到消息演出推迟2个月，肯定是COVID-19作祟，所以又等2个月。终于在一个不适合旅行的时间点，动身前往魔都。

魔都

魔都上海，虽然和杭州很近，但三年来我真的没有去过，这次特意搭乘一列绿皮火车慢悠悠开3个小时才到。喜欢在列车上望向窗外的感觉，它在提醒我，这不是出差，是旅行，即使只有200公里。

那天格外暖和，中午到旅馆，距离晚上演出还有一段时间，所以休息一会背着相机去了传闻中繁华的南京路和外滩，然后发现我果然对这类步行街没什么兴趣。无论富丽商场或街边店铺早已见怪不怪，倒是远眺外滩确实惊艳。

东方明珠自清道光二十二年以来便是大陆对外开放的桥头堡，站在外滩，给我的感觉和苏杭这样的江南城市完全不同。如果说苏杭是在保留历史沉韵的同时向现代跃进，而上海，则早已经是一个国际大都会。静静看一会，勾起些耿耿于怀的往事…我曾有机会置身大都会用四年或更多的时间亲手触碰，可惜那时候完全看不到，朦胧不清失之交臂。如果选择这里，或许改变我的启蒙和变化会来得更早一点。

在外滩走走停停，用镜头好奇捕捉周围的陌生瞬间，耳机循环着《帝女花·香夭》里的那支【妆台秋思】，就是它一天前让我看6遍哭6次，能做到这个的仅此一曲。不过，即使我对戏剧中仙凤和鸣的情感极易共鸣，哽咽几次之后情绪冲动也会淡化，但是这个旋律真的好听，我在上海两天一直循环这支曲子。

大概5点多，和一个4年未见的同学约顿饭，并不地道的河南菜，然后一起前往上海大剧院，他是第二个被我拉到剧场看昆曲的人。

浮生六记

诚实说，我去过江南剧院和杭州剧院，但这个上海大剧院确实是我所见舞台里最精致的，一度有进“大观园”的感觉。可能，世界第一流的现代剧场就是这个样子吧👁️。

场刊

3个小时的戏剧，单雯、施夏明、由腾腾是当代名家，是我眼中的女神男神，更觉得意犹不尽。戏剧是对现实的提炼升华，而昆曲填词细腻、曲律优雅尤善此道，所以戏中的芸娘比沈复笔下的芸娘更显可爱。沈复对芸娘的痴情并未随芸娘病逝而消减，反愈加癫狂，竟在《浮生六记》的书稿中幻化出一个芸娘，所谓“失而复得”。书稿将成，芸娘一步步如在生时病体消沉，成稿芸娘永逝，停笔则眼睁睁目睹她受“咳血”之苦。即使不舍，芸娘终还是永远离开了沈复，所谓“得而复失”。

13岁初见，一见倾心，17岁成婚，23年后芸娘消逝，最熟悉的眼前人有一天永远见不到了，沈复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才会沉醉在著书的虚幻中。闺房记乐、闲情记趣、坎坷记愁，是他前半生的“浮生若梦”。

大剧院对摄影限制严格，虽然得知无法拍剧照有点失落，但转念觉得挺好，沉浸戏剧才能融入人物的真情实感，小剧场的快门声有时候确实是一种干扰。只在谢幕时记录几张，喜欢看她/他们从戏剧角色中走出来，岂止一个“美”字。

一年前《浮生六记》首演时出现过对新剧服装的批评，如“不伦不类”“非传统”“非汉服”，我并不同意。

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在剧场看完演出后写的评论，昆曲是用填词、曲调、身段渲染意境的艺术，服饰只是道具，来展现舞台《浮生六记》的飘逸虚幻之美。至于明、清、韩，至于汉服，当然可以用现代审美重新设计，本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。若现代都依传统，那“传统”从何而来，突然某一天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么？肯定也是逐步随时代变化演进的，难道只许过去演进不许现代变化吗？没有道理。审美因人而异，评价“好看”和“不好看”十分正常，但若搬出“祖宗之法不可变”就不对了。

我的思维倾向自由，不会莫名砌一堵墙，莫名锁在里面。

翌日

感觉城市都大同小异，唯有当地博物馆最具特色，所以每到一处，这个才是主菜。

约他去上海世博会博物馆，这里记录着十年前的“万国博览会”。那时候我第一次离开县城去市里高中读书，这场世博会对我而言只存在于新闻的只言片语里，他也有同感，而他的某个同事当年却正作为志愿者参与其中。一个远在天边，一个亲身经历，我们果真不在同一个世界。

人们形容莫言的文笔是“魔幻现实主义”，高考后我读到的第一本书正是他的《生死疲劳》。文字中的“魔幻现实”入骨三分，而我终于发现，“魔幻”并不仅仅是虚构文字，在我成长的20多年间每一天都在发生，只不过现在我能看到它。

离开魔都之前因为一个“豫”字去豫园逗留，偶遇一只三花猫。

在一座城里，造一所园林，雕梁画栋、蓄鱼养猫、填词谱曲，不食人间烟火的江南名流是挺令人羡慕的。

后记

回到杭州后知后觉，居然忘记去上海昆剧团打卡，遗憾待下次补上吧🤥。